「我問神, 不抵抗也是一種罪過嗎?」--太宰治《人間失格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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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宰治的《人間失格》一直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部小說。
不止是喜歡, 閱讀時更多有共鳴。
第一次共鳴之處在於,主人翁大庭葉藏在中學時期被一位同學戳破謊言之時:
「感覺就像世界剎那間被地獄之火包圍, 烈焰熏天, 我幾乎欲放聲大叫, 精神崩裂...」
回顧過往, 也許從小學時候, 亦或更早, 我就開始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, 或是一時的叛逆, 而說謊欺瞞大人,
不管自己內心認為我的謊言是多麼地天衣無縫, 總是會被大人識破, 有時謊言甚至拙劣到被同儕戳破,
當下那羞愧到滿面發熱卻背脊發涼的感覺, 正是太宰治在這裡描寫的, 葉藏背後被刺一刀的恐懼,
也正是之後庭藏自殺未遂被關進保護室裡時, 假咳血卻被檢察官發現時的那個意亂心慌。
第二次的共鳴則是, 庭藏的朋友竹一說梵谷自畫像、裸體婦人像等西洋畫是「妖怪的畫像」的時候, 太宰描述:
「對人類極度恐懼的人, 反而更期望能親眼見識可怕妖怪的心理, 以及愈是神經質, 愈是膽怯的人, 愈期盼來一場強烈暴風雨的心理...這群畫家們深受人類這種妖怪所傷, 歷經各種恫嚇, 最後他們選擇相信幻影, 在白晝的大自然中清楚目睹了妖怪。」
太宰治以「對人類的恐懼」貫穿整部小說, 認為人類是可怕的生物, 不知道太宰治本人是否也有這種懼怕人類的心理,
才會形容「膽小鬼連幸福都害怕, 碰到棉花都會受傷, 有時也會被幸福所傷」?
才會一個女人換過一個女人,
最後才認為自己不配當人類, 進而覺得自己「人間失格」?
我與太宰在這個方面雖有共鳴, 卻有些不同:
我並非懼怕人類, 而是無可救藥地厭惡他們。
無可避免地, 我出生為人類, 而人類為群居的動物, 無法脫離社會獨自生存。
不知幾次我因為這先天的束縛而感到無力, 卻又無法否認慶幸自己身為人類, 得做哲學上的思考, 擁抱喜愛之人;
雖然我並不如庭藏那樣的懼怕人類, 無法獨自一人的原因也不相同,
但厭惡人類的心理, 也同樣地讓我看到貌似妖怪的人類。
第三次, 也是最後一次大的共鳴, 就是庭藏的朋友堀木去看他的時候, 向庭藏說教似地要他不要再玩女人, 否則「世人」將不會原諒他時, 庭藏自問:
「什麼是世人?人類的複數嗎?哪裡有所謂世人的實體存在?不過, 過去我一直當他是強悍、嚴厲、可怕的東西,如今聽堀木這麼說,我差點脫口說出:『所謂的世人,不就是你嗎?』」
我之所以會對庭藏這段心裡問答有所感觸, 是因為我之前被朋友誤會我利用她一事。
這位過去式的朋友, 曾經要我多為自己想, 不要總犧牲自己似地過活, 因為這種犧牲會讓周遭的「人」備感壓力:加上她認為我不過是拿無謂的自我犧牲換取她的幫助,這是一種包裝過後的利用。
她的一字一句狠狠地刺中了我的心,我敢說我絕對沒有任何利用她的意思, 也沒有所謂自我犧牲。
我曾經嚴肅面對她所謂「周遭的人」是不是指所有人?
我從來不知道我給那麼多人壓力, 因此陷入極度不安, 害怕與人相處, 從此變得不曉得待人接物的輕重該如何拿捏:
為什麼純粹愛朋友的心會被解讀成自我犧牲, 信賴與尊重朋友的心會被解讀成包裝過的心機, 我至今仍然想不透, 也沒有機會為自己辯解。
但我醒了。
雖然我目前對社交仍存有恐懼感,至少有一件事我瞭解到了:我並非我想像中的那樣, 是她的好朋友。
而她說的「周遭的人」就如同堀木口中的「世人」, 其實都只是他們自己的想法罷了。
(「不是『世人』,是你才對吧?」)
若是摯友的話, 就會知道我絕不會是利用他人之人, 也知道我的「犧牲」是立基於喜歡幫助人, 知道幫助人會讓我感覺存在的價值...
但明顯的是, 我會錯意了。我將她當作獨一無二的朋友, 但她卻不是這麼想的...
回到小說, 在堀木探望庭藏時, 庭藏心裡暗自地想著:
「人類總是不瞭解彼此, 儘管完全錯看對方, 卻仍以為自己是對方獨一無二的摯友, 終身未能察覺...」
也許我該慶幸,慶幸我察覺到了我並非那位過去式朋友的摯友這件事吧!
「人間失格」若從字面翻譯的話,就是「不配作人」,即不配作為一個人類的意思。
太宰治是我喜愛的作家裡面,最露骨地透露其憂鬱、絕望的一位,但他的言語文筆之中,我又不免感受到其中的生命力,我想,這就是太宰的魅力所在吧!
在人生的各個階段讀《人間失格》,總會與人生各階段的經歷有所共鳴, 這就是我喜歡這本書的理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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